清朝雍正年間,長陽縣何家村有一個姓黃的老漢。黃老漢早年喪妻,膝下只有一子。可惜兒子不孝,娶了媳婦便嫌老爹累贅,常與媳婦一同對老漢呼來喝去。黃老漢無奈,一人搬到江邊,靠打魚為生。
這日,他如往常般出船捕魚,撐舟至江中,布好滾鈎,撒下漁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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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多時,江水翻動,黃老漢只覺滾鈎奇沉無比,拉出水麵定睛一看,竟是鈎上一條奇大鯰魚。那鯰魚足有四尺,通體土黃,頭大尾長,嘴邊四條鬍鬚猶如鋼絲。滾鈎鈎進一側魚腹,大鯰吃疼,翻滾如浪。
黃老漢見狀大喜,要知這大黃江鯰生在水底,最是鮮美,如此一大條,吃過鮮魚後還可製成鹹魚肉,夠他吃上月餘。
於是早早歸家,在村口買了鮮嫩豆腐,將大鯰放在地上撒鹽放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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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鯰痛苦掙紮,渾身花斑簌簌抽動,魚血與粘液流了一地。
黃老漢舉起刀,猛然發現這大鯰魚目奇大,白多黑少,不似一般鯰魚眼小披膜,竟有幾分人眼模樣。只見大鯰死死盯住老漢,闊口微張,狀似祈求。老漢心中一凜,但手中刀已落下,幾刀下去,已是身首分離。
鯰魚頭燉豆腐香氣撲鼻,提筷吃上一口,鮮嫩爽滑,真是人間美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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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老漢兩杯黃酒下肚,通體舒暢,賽做神仙。一低頭,只見盆中魚頭張口露齒,目眥欲裂。黃老漢不由一驚,使勁眨眼再望,魚頭卻是汁鮮肉肥,哪有什麼異樣?黃老漢搖頭,看來這黃酒果真上頭。
這日夜裡,黃老漢睡至半夜,恍惚中見牆角多了個黑影,粗首細尾,足有四尺高,不由驚問:「是誰?」
一問之下,那黑影竟動起來,搖擺如蛇,遊弋至床邊。老漢借著月光,只見來物頭大如盆,鬍鬚微顫,身上黃斑新鮮艷麗,竟是自己晚飯吃下的大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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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中,大鯰一雙巨目盯著老漢,緩緩張開大口,發出一聲怪叫:
「爹爹!」
黃老漢只覺毛髮根根直豎,赤足奔下床,摸起菜刀便要砍。哪知有人一把抓住他手腕,大聲叫道:「爹爹你要做什麼?莫非要砍死你兒不成?」
黃老漢聞言一愣,揉揉雙眼,方覺天光大亮,麵前之人竟是自己的兒子。
兒子見老漢失神坐回床上,便也跟過去,涎著臉道:「聽說爹爹昨日捕了條上好鯰魚?桂芝這幾日正鬧著不愛吃飯,我想給她做碗鯰魚湯。」
黃老漢想起從前兒媳動不動便摔摔打打,指桑罵槐,不由沒做聲。
兒子見狀,又道:「爹爹還不知,桂芝這般是因為有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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」見黃老漢眼光一亮,他忙接著道,「已有了三個月,一直沒和您說。這是頭一胎,得好好補補……」
黃老漢垂下頭,心中百般滋味。若不是捕到這條鯰魚,怕是孫子出世了他還不知……
片刻後,他起身下床,縱使兒子再糊塗,也是親生骨肉,何況還有了親孫。他走到屋外,簷下掛著昨日剛曬上的鹹魚肉。魚身被剁成一段段,拿線串好,土黃的魚皮被風乾出褶皺,肉卻還鮮嫩,粉中帶黃,發出淡淡土腥氣。
黃老漢取下幾塊魚肉,放進笸籮。忽覺手中魚肉觸感有異,低頭一瞧,只見魚肉乾癟的黃皮上竟生出一隻魚眼,白多黑少,鼓凸如瘤。那眼似乎在尋找,轉了兩轉,鎖定目標,死死盯住黃老漢。
不只這一隻眼。
笸籮裏,房簷下,每塊鹹魚肉上都生出一隻魚眼。毫無例外,整齊劃一,直直盯向老漢。黃老漢只覺一陣惡腥難忍,雙手間似有粘液流動,一看之下,忙扔了笸籮大叫出聲。他那雙手竟變成了兩條鯰魚尾!
兒子聞聲趕出來,見老爹扔了笸籮,不由埋怨:「便知好好與你商量不通,你看桂芝不順眼,也不想想她肚子裡是你親孫……」
說罷,兒子拾起笸籮,氣哼哼裝了一笸籮魚肉,走時頭也不回。
黃老漢低頭,只見自己一雙手粗糙黝黑,分毫無損。
幾日後,傳來桂芝病倒的消息。據說她喝了鯰魚湯,半夜腹痛難忍,滿床打滾,請來郎中也瞧不出個所以然,只說胎兒並無異樣。兒子急得如熱鍋螞蟻。桂芝臥在床上有氣無力,斷斷續續咒罵黃老漢心術不正,給她毒鯰魚要害親孫。
黃老漢慌了神,想到那魚種種怪處,不由害怕,忙跑去鄰村。鄰村有位陰陽先生姓孟,名之遠,原本是秀才出身。據說有一年他趕考時路遇暴雨,被困林中數日,出林後心性大變,從此不問功名,只苦研奇門異術,在鄉間做了個陰陽先生。
孟之遠年紀輕輕,頜下留了幾撮鬍鬚,手拿一把羽扇,不似山野村夫,倒像諸葛孔明。黃老漢一見他便跪倒在地:「先生救命啊……」
孟之遠將老漢扶起,聽他說完前因後果,沉思良久,搖著羽扇道:
「我聽說前朝時,鄰縣有位異人名叫裘八,上能通神意,下可解鬼語,十裏八鄉誰家有了邪祟,無不前來求他。
「這裘八有隻黑貓,身長兩尺,通體烏黑,雙目赤紅,能吐人言。無論尋人找物,或是評斷是非,裘八問這貓,必能答得一清二楚。
「不久後,縣裡傳開一件怪事,說無論誰家有人去世,下葬後不到七日,棺木必會被人撬開,屍體不翼而飛。官府大力徹查,仍毫無頭緒。後來,縣裡每當有人離世,百姓便自發組織起來輪流守墳。
「一日夜裡,天氣寒冷,守墳人偷偷去好友家喝了一頓酒。回來時,遠遠看見墳中屍體已被拖出,旁邊蹲著一人一貓,正是裘八和那黑貓。只見裘八正將屍體大卸八塊,一塊塊喂給黑貓吃。那黑貓猶如猛獸,不消一刻,屍體便被吃得骨頭也不剩。」
孟之遠見黃老漢聽得呆若木雞,便又繼續道:「世間萬物之靈,以人為首,人死七天,魂棲於屍身不散,故民間有頭七之說。百獸中亦有靈長,吸天地精華,壽命與靈性皆異於同類。那裘八正是尋得百年靈貓,令黑貓食屍吸魂,方修得貓身人心。依我看,老爹您捕的這條鯰魚,倒與那黑貓有幾分相似。」
黃老漢只聽得渾身發冷,雙腿一軟,又要跪下。孟之遠忙將老漢扶住,見老漢似懂非懂,便道:「老爹莫要驚慌,這其中自有因果,你依我之法,那鯰魚必無法再作怪。」
黃老漢見孟之遠說得頭頭是道,不由深信不疑。回到家中,老漢依陰陽先生所言,先將所有鹹魚肉取下放入泥盆,又在正午時分將魚肉在院中焚燒。一時間,盆中如焚油燒柴,劈啪作響,惡臭撲鼻。忽有一簇火苗躥起一丈有餘,黃老漢早有準備,忙將孟之遠事先交予他的黃符投入火中。
火焰瞬時熄滅,黑煙汩汩湧出,漸漸聚成一物之形,頭大尾長,正是那大鯰。
黃老漢以為它要發難,嚇得魂不附體。誰知那物隨黑煙變化,竟漸漸幻化成人形,模樣瘦弱惹人憐愛,是個六七歲的垂髫幼女。
「爹爹!」女童開口,聲音稚氣幽怨。黃老漢瞪大雙眼,似認出眼前小娃,顫抖開口:「是……鳳娃?」
女娃垂淚應允,黃老漢不禁想起那十五年前的往事。當年黃老漢本有一子一女,日子雖清苦,卻平安喜樂。不料這年饑荒蔓延,餓殍滿地。鳳娃不耐連日飢苦,竟患上癆病。為給鳳娃治病,一家人更是苦不堪言。
一日鳳娃稍稍有了精神,見黃老漢要去捕魚,便鬧著也要去。老漢看她病得可憐,料想她跟去散散心也好,便將她帶到船上。不想黃老漢正下滾鈎,只聽「撲通」一聲,與魚兒嬉戲的鳳娃一個不小心,一頭栽進水中。
「爹爹!」 鳳娃在水中掙紮,眼神驚慌無助。黃老漢心中一緊,本能伸出手,卻又在半空停住。他不是不知,這癆病是絕症,只能挨過一日算一日。若是風調雨順還好,可如今饑荒兇猛,無病之人尚且難挨不過,何況他已家徒四壁……鳳娃的病是無底洞,他還有個兒子要養……長痛不如短痛!
鳳娃見爹爹站著不動,似猜出他心事,叫聲更加悽厲:「爹爹!爹爹……」 她不叫了,江水已將病體氣力耗盡,她只無聲掙紮,一雙眼死死盯著黃老漢,冰冷刺骨。黃老漢閉上眼,不忍再看,兩行渾濁淚水流下,心中哀嘆一聲:「我可憐的娃娃!」 再睜開眼時,江麵已波平如鏡,彷彿什麼都沒發生。但黃老漢再忘不了那雙眼,絕望哀怨,似一根刺,日日紮在他心間。
黃老漢望著黑煙中的鳳娃,老淚縱橫:「鳳娃……是爹對不起你!爹爹當初也是沒有辦法……」
鳳娃不哭不鬧,似大人般,望著黃老漢哀嘆一聲:「自古養女如潑水,養兒好防老。若換成是哥哥,爹爹可還狠得下這個心?」 手心手背皆是肉,一雙兒女他都憐愛。
可,為人父母,難免有偏有倚,都說好女不如兒……若兒子也患了癆病,他也會站在船上忍心不救嗎?難道帶著病弱的鳳娃去捕魚,在他內心深處,就沒一丁點兒渴望僥倖的解脫?
黃老漢從未想過這些,他也不敢去想…… 莫非有子不孝,果真是報應?
黃老漢哭倒在地:「鳳娃……癆病是絕症啊!染上就沒救了……爹也想你好好活在世上,你若恨爹,爹就隨你去吧……」 鳳娃垂淚漠然搖頭:「我知癆病是絕症,我不恨爹爹。我只怪爹爹心狠,只可憐自己在江底,被那大鯰魚吃得屍骨無存……」
說罷,她垂首一拜:「孟先生已知我悽苦,會助我有個好歸宿。爹爹,若是有緣,你我來生再見!」 話音未落,一陣冷風襲來,鳳娃隨著黑煙眨眼散盡。
幾日後,黃老漢的兒子亦將陰陽先生請到家中。孟之遠輕搖羽扇,撚須聽兒子講罷前因,從袖子中拿出兩包符水:「皆因鯰魚大仙有感你夫妻不知孝悌之義,喝下符水,將你老爹接回,此症可解!」
翌日,桂芝喝下符水,夫妻二人將黃老漢接回,好生孝敬,果然病痛再無。
數月後,桂芝產下一女,因腳踝有魚形胎記,人人都道是鯰魚大仙轉世,夫妻二人將女娃視若珍寶。只有黃老漢一見魚形胎記,老淚縱橫,口中直念:「我可憐的娃娃!」 再後來,有趕路人見黃老漢帶著孫女在外玩耍,女娃頑皮,黃老漢千依百順,唯獨不許女娃去江邊。每當女娃鬧得凶,老漢便緊緊牽住女娃的手,口中含糊叨念: 「我可憐的娃娃,莫到江中去,江中有條大鯰魚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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