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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從我記事起，父親就好象從沒叫過奶奶一聲娘。我有時候會想問下父親究竟。但是在父親跟前一提起奶奶。父親就會很生氣，我也就不敢再問。後來從街坊鄰居零零碎碎的描述當中，我了解到了一些情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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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個全國人民都在挨餓的那個年代。奶奶離開了我爺爺和當時僅有七歲的父親，改嫁到一個偏僻的山溝溝裡頭。據說那時候那裡有夠吃飽的地瓜。在我父親九歲那年，爺爺由於意外去世了。奶奶得到消息後從她那偏僻的山溝溝裡頭趕來要接父親走。父親抱著爺爺的棺木死活不去。哭著喊著叫奶奶滾，說她太狠心。在當場眾多親友鄙夷的目光中，奶奶流著淚向爺爺的靈柩緩緩跪下，磕了三個頭，走了。
我爺爺去世後，父親在親戚鄰居有一頓沒一頓的接濟中辛苦的長大，娶妻，生子。
我父親從未去過奶奶改嫁的那個山溝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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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奶奶每年都會來我家兩趟。一是我父親的生日那天；二是我生日的那天。奶奶來的時候，我父親往往會交代我母親備些菜，然後找藉口避開。奶奶也往往會把東西放下，向我母親了解我父親的情況。然後慈祥的摸著我的頭叫我叫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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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我叫她奶奶的時候，奶奶臉上會洋溢著笑。
我9歲那年。有一天，奶奶住的山溝溝裏來人，說奶奶不行了。要我父親去見最後一麵。父親呆了呆，拉上我的手，跟著那人就走。
到了奶奶家，奶奶的臉龐還是象以往一樣慈祥，只是慈祥的臉龐上掛了一層不祥的蒼白。奶奶示意我過去，摸著我的頭讓我叫奶奶。我叫了，奶奶笑。
奶奶叫我父親坐在她的床邊上。象摸我的頭一樣摸著父親的頭，連臉上的慈祥都是一樣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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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父親說：「兒啊，娘想聽你叫娘一聲。」父親沒作聲，奶奶接著:「兒啊，娘一直就想跟你好好說說話，可你一直不給娘說的機會。現在好了。明天就是你三十歲生日了，娘也整整23年沒聽你叫過娘。娘知道，娘是對不起你和你爹。
娘也知道你恨娘。當時娘走的時候也捨不得你，但那時候家裡實在太困難了。當時你七歲，餓的實在不象樣子。娘看著心就象被刀子割一般的難受。娘又有病，做不得體力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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娘尋思來尋思去，只有娘走了，才能給家裡省下一份口糧給你吃。娘走的時候知道你會怨娘，但娘不知道你會怨娘一輩子。你恨娘，娘不怪。要怪就怪娘不該讓我兒吃這麼多的苦，娘對不住你。娘要走了，在娘走之前，叫聲娘吧，娘做夢都在想…」
奶奶的聲音越來越小，緊握著父親的手也在慢慢褪去溫度。只是眼睛還渴望地望著從父親的嘴裡叫出一聲她夢中等待了23年的一聲「娘」。
父親臉漲的通紅，眼睛紅的也如快要滴血一般。我發現父親在顫抖，緊握著拳頭，手背上的青筋已高高突起。喉嚨「咕咕咕」地作響，嘴唇動了動就是發不出聲音來。我從未見過父親如此可怕的表情。父親終於忍耐不住，拳頭用力一緊，指甲深入手心。
但是奶奶已不能再聽見渴望了23年的一聲「娘」，只是眼睛仍然注視著父親期盼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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